诗与哲学

鱼儿在破浪

诗与哲学

文/产安江

诗与哲学是两回事。当今中国，不少诗人、诗歌理论家，对诗与哲学之间的关系的认识，尚停留在十分懵懂的状态，有的甚至把诗与哲学混为一谈，作出“诗是哲学意义上一个间接的分支”“诗是哲学的”等等诸如此类违背历史文化发展演变实际和诗学常识的错误判断。究其原因，在于这些人在东西方文化交汇碰撞的过程中，既不懂得自身的历史文化，也不懂得西方的历史文化，同时也不清楚诗与哲学各自的特点、属性，丧失了起码的思考力和判断力。

为什么说诗与哲学是两回事呢？

首先，从人类历史文化发展演变的脉络来看，诗是一种比哲学更本源的人类意识现象和文化现象。地球上最初的人类，一定首先是通过诗意的触摸去认识世界的，而不可能是通过理性分析去认识世界的。即：感性先于理性，或理性扎根在非理性的土壤之中。这从人类文化早期——诗（歌）始终居于社会主导地位这一历史事实可以得到证明。譬如在西方古希腊时期，诗的传统不仅比哲学更为久远，而且对哲学、宗教信仰、艺术教育、思想意识等等都产生过巨大而深刻的影响。

其次，诗与哲学的范畴归属不同，思维方式也迥然有别。严格来说，诗属于非理性的范畴，哲学属于理性的范畴。诗的思维，是形象思维或曰意象思维，是取象比类，是借助隐喻，去言说那不可言说的部分；而哲学思维，是一种区别于诗的思维的逻辑思维和概念思维（——这是哲学理性思维的标志），是凭借逻辑实证、推演，言说那可以言说的部分。如果说诗是创造意境和意味的一种文学体裁，贵在神思飞越，以有限抵达无限；那么哲学则是一种创造概念的理论学说，贵在清晰明了，不能越过边界。与诗的语言的多义性和模糊性相反，哲学需要清晰的概念（内涵和外延都要进行清晰的界定）——这是对哲学的品质要求。

唯其如此，诗绝非“哲学意义上一个间接的分支”，也绝非“是哲学的”——恰恰相反，诗是哲学的前奏和背景板，一切哲学（包括科学）思想首先都必然建立在诗意想像的基础上，所谓“大胆设想，小心求证”。当然，诗也必然是哲学的归宿，相比哲学，诗与宗教更具亲缘关系。正如爱因斯坦所说：“想象力比知识更重要，因为知识被局限于我们已经知道和理解的，而想象力使我们拥抱整个世界，包括那些我们将要知道和理解的事物。”把爱因斯坦这句话简单转换成文学表达则是：在诗的光辉照耀之下，哲学（科学知识）产生了；而在哲学（科学知识）的尽头，诗，正在那里等着我们去拥抱。

诗与哲学的关系，二者之间既有区别也有联系，乃至交汇。在古希腊，包括柏拉图在内的不少哲学家都采用诗的形式写作，其目的不只是为了使表达富有诗意、生动流畅，更是为了借助诗的形式传播哲学思想，确立并提升哲学的地位。因此从这个意义上说，是诗喂养了哲学，而不是哲学喂养了诗。换句话说，哲学是从诗中分化出来的。没有诗，就没有哲学。进一步延伸说，从诗中可以提炼出哲学思想，从哲学中可以窥见诗对哲学的引领、影响和支撑。不具备诗意的哲学家，一定搞不出像样的哲学。

必须补充说明的是：诗的非理性，是有层次的。精神病和肤浅的感性，也是一种非理性，但那不过是病态的和世俗的非理性——这或许正是西方古希腊早期包括色诺芬尼、赫拉克利特、柏拉图等在内的哲学家为什么先后向诗人发难的深层次原因。但是我们不能忽视，柏拉图在谴责诗与诗人的同时，也曾经高度肯定过诗的历史地位和文化意义。他个人更倾向神启诗和哲理诗。但从今天看来，柏拉图所谓的哲理诗，不过是哲学的诗化或诗化的哲学，而非发端于直觉直观、先于理性并启发理性思考的、纯粹的诗。其实所谓哲学的诗化或诗化的哲学，在西方十九世纪以后的叔本华、尼采、海德格尔等哲学家的著作里，体现的也很明显。

显然，柏拉图对诗的认识并不到位，也没有说到点子上。实际上，就获得真理性的认知的途径而言，唯有一种深度的、直觉和直观的、诗的非理性，才是真正靠得住的非理性，同时也是最值得我们提倡的诗歌写作的非理性。说到非理性，不能不提到叔本华。因为正是叔本华，在西方第一次赋予非理性以合法性的地位，认为理性的功能不过是在直观的基础上“构成概念”，而无法认识事物的“本质”。

应该说，叔本华能够认识到这一点是非常了不起的，虽然比中国的老子落后了二千多年，虽然他的“意志”说仍停留在结构性的“本质”阶段，而远远没有达到老子诗性的“恍兮惚兮”的道的高度——只要我们愿意回到东方，静下心来认真体会老子的《道德经》，不难领会到老子早在二千多年前，就已经通过他内心“致虚守静”的证悟，告诉我们通向终极真理的途径只有一条，那就是深度的、无心直观的、诗意的非理性，而非浅表的、用脑不用心的、天然带有人的局限性的理性。

重要的话再引申强调一遍：人类自古以来寻求终极真理的途径只有两条，即：诗与哲学。其中，诗认识真理是依靠深度非理性的直觉、直观、感觉、觉知去达成，是“致虚极，守静笃”的结果，譬如老子；而哲学认识真理是以理性的方式去做概念设定、判断、推理，是运用形式逻辑的结果，譬如西方自古希腊至今的所有哲学家们。显然，只有前者是最管用的，至于后者——现代物理学的双缝干涉实验早已经证明：人类的理性，恰恰是人类自身认识事物和认识真理的最大障碍和局限。

归根到底，诗与哲学——前者对应于世界诗意的本源，是首要的、难以言说的、功能性的；而后者对应于世界量化的需求，是次要的、能够言说的、结构性的。世界可以没有哲学家，但千万不能没有诗人。诗可以消解、调和、升华现实的一切，诗人不说话，世界将是毫无生机和意趣的死的世界、僵化的世界、机械的世界；而哲学，从西方古希腊至今足够长的时间维度来看，它除了把人心和世界变得越来越复杂、越来越糟糕之外，实在没有干过一件像样的、利大于弊的好事。

由此看来，拯救哲学的唯一方式，是使它回到堪与神学比肩的、东方道学的怀抱里，成为道学的附庸，成为表达道学思想的工具。如此，方能完成哲学与道学的完美结合以及哲学与诗的完美结合，哲以言道，诗以载道。否则，哲学只能是死路一条——所谓“哲学已死”或“上帝已死”，正是西方欧美哲学偏离东方中国道学的必然结果。

只有当我们具备上述这样的正知正觉，我们才能真正恢复我们的民族自性与自信，面向世界理直气壮地输出我们自身的优秀文化，乃至于回到源头，凭借老子那样的深度非理性的直觉、直观去诗意地感知世界和把握世界，以天启、神启般的诗意言说，最大限度地去蔽，照见一切，洞明一切，抵达终极的澄明之境。（正文2561字）

李哲夫

归根到底，诗与哲学——前者对应于世界诗意的本源，是首要的、难以言说的、功能性的；而后者对应于世界量化的需求，是次要的、能够言说的、结构性的。世界可以没有哲学家，但千万不能没有诗人。诗可以消解、调和、升华现实的一切，诗人不说话，世界将是毫无生机和意趣的死的世界、僵化的世界、机械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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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儿在破浪

李哲夫 发表于 2021-7-26 09:34
归根到底，诗与哲学——前者对应于世界诗意的本源，是首要的、难以言说的、功能性的；而后者对应于世界量化 ...

谢谢李老师鼓励！问好！

l蓝夜

由此看来，拯救哲学的唯一方式，是使它回到堪与神学比肩的、东方道学的怀抱里，成为道学的附庸，成为表达道学思想的工具。如此，方能完成哲学与道学的完美结合以及哲学与诗的完美结合，哲以言道，诗以载道。
精彩的论述，精彩的结论。

爱在星光烂漫时

深刻，精彩，叹服

古剑

学习了，很有深度的文章

竹里梅

只有当我们具备上述这样的正知正觉，我们才能真正恢复我们的民族自性与自信，面向世界理直气壮地输出我们自身的优秀文化，乃至于回到源头，凭借老子那样的深度非理性的直觉、直观去诗意地感知世界和把握世界，以天启、神启般的诗意言说，最大限度地去蔽，照见一切，洞明一切，抵达终极的澄明之境。

乔俊安

只有当我们具备上述这样的正知正觉，我们才能真正恢复我们的民族自性与自信，面向世界理直气壮地输出我们自身的优秀文化，乃至于回到源头，凭借老子那样的深度非理性的直觉、直观去诗意地感知世界和把握世界，以天启、神启般的诗意言说，最大限度地去蔽，照见一切，洞明一切，抵达终极的澄明之境。

欣赏学习了，很有见解。问好

兰青

归根到底，诗与哲学——前者对应于世界诗意的本源，是首要的、难以言说的、功能性的；而后者对应于世界量化的需求，是次要的、能够言说的、结构性的。世界可以没有哲学家，但千万不能没有诗人。诗可以消解、调和、升华现实的一切，诗人不说话，世界将是毫无生机和意趣的死的世界、僵化的世界、机械的世界

l蓝夜

因此从这个意义上说，是诗喂养了哲学，而不是哲学喂养了诗。换句话说，哲学是从诗中分化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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