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老白 于 2017-4-5 17:39 编辑
给父亲汇报一下收成
你走过的路我又走了一遍
学你的样子站立地头，掏烟，点烟
放眼每一片良田
遵您的教导，少施化肥
喂养猪粪、汗水的庄稼长势良好
你在庄稼的根部以下看不到地面
怎么说呢，那些草的长势也很良好
你没有上学，让我说话不要丢了文人身份
一穗谷子被我攥得满头大汗
还是没有一个称手的词语出口
这样的收成撬不动GDP
或可稳住人心
--也算举足轻重，这样说
你能不能懂
2016.1.4
用鼾声取暖
压在喉咙的雷声，被梦搬起
一首史诗的韵脚
踩进一片苍茫
白草苍苍
我将目光编成梳子
梳不散
阴魂一样缠着的风声
风声举起的白
枣龙峁，五凤梁，麻麻塔，瓜疙瘩，馍馍圪蛋......
熟悉的五官,挺立起故乡的版图
皱纹的等高线越盘越高
窑洞,仍在低处
有多少肩挑的湿
喂养布谷的叫声
走进农历,冷不丁
一棵老树,喊我的乳名
多睡一会吧,父亲
让我看看,你交错的皱纹
像守着老屋不走的路
像围着村子起伏的山
像走了又折回来的小溪水
将我的乡愁,深一脚浅一脚
纠结在炊烟烘暖的土炕上
盖一床厚厚的鼾声
取暖
2011.2.9
2016.1.14改
拉一头白云宰了
在菜市场，那些没有疼痛的肉
仍然被挑剔的目光翻来覆去
它们已经吃不进草了
我看了半天
没发现掉下一滴血
眼前这些卖肉的
虽然操刀在手
但他们还不能叫刽子手
我的过去，被以年为单位，一口一口吃了
活了的，就是活了的
活了的，也就是不能再活的
我庆幸我的肉还有疼痛
还能想着：要过年了
拉一头白云，宰了
2016.1.31
一片瓦掉下来
一片瓦
压断屋脊的肋骨
掉下来
那声音像雷声一样
滚落在地
闲着无事的房子
撩逗的尘土到处乱跑
一只兔子从草丛里蹿出
没有走掉了门扇的大门
直接从断墙处翻墙而过
像几十年前的一个身影
一溜烟，甩掉
母亲的追喊
2016.3.10
你若吹来，我便花开
根在这里
年轮里一圈又一圈涛声
锁着黄河血统
在这里
乱麻一样的沟壑叫做岁月的皱纹
群居的山挤疼高原叫做涌动的海
一只蝴蝶找到花瓣已经渴死叫做为爱殉情
那些脚印把山路踩得忽上忽下弯来弯去
叫做人生
......这么多年
再跺脚甩不掉皮肤里的沙尘
嫩绿的孩子掀不动倒春寒的门帘
听两三声犬吠，看几缕炊烟
缺少雨水的土地从来不缺少汗水
对于春风
你若吹来，我便花开
2016.3.19
父亲是棵向日葵
12岁立春
13岁惊蛰
17岁立夏
72岁霜降
一生跟着风跑围着太阳转
最后一滴汗退回粮食
从季节的花盘上掉下来
一粒饱满的葵花籽
煨在土炕上
又被土含在嘴里
2012.6.20
2016.1.20改
那一晃
深吸一口气
把心里积蓄的力，通过骨骼
传到手
让手里的衣服在空中
一抖，又一抖
空中抖动的衣服
让地上的小脚
不停地移步
一个趔趄，日子歪了一下
那些白发
趁机钻出母亲的鬓角
一粒尘也趁机
跑到眼里
我看得清清楚楚
让一粒尘从眼里出来
最简单的办法，就是
流出满眼的泪
母亲说只是晃了一下
没站稳
我一晃眼，扶着
一个影子
2016.3.25
扫大街
用一生的力
攥紧
一把稻草
在人造的光里
左一下，撇——
右一下，捺——
2012.6.11
2016.3.29改
立碑
要清明了
谈起给父母立碑的事
原来想
坟头的草就算是吧
把春风写绿
把秋风写黄
也适合草民身份
朴素，自然，有根
胜过石头总被风化
和勒刻的随意
现在想
我就是做碑最好的材料
用半生的汗水冲洗干净
再以后半生的德行为笔
由内而外，一笔一划
写正脊梁
立在父母坟前
黄土坡上
2016.4.1
去年的泪滴长成今年的哭声
无形之手高过头顶
流浪的云朵抽成丝
网住
湿漉漉的清明
天时，地气，人心
一个日子高突成灵魂的坟头
一跪再跪
下种的膝盖被桃花收聚成核
香火，被柳色蔓延成绿
被杨树接走
被槐树接走
被漫山遍野跑来的青草接走
风过处
去年掉下的泪滴
长成
今年的哭声
2016.4.4清明
针
一再瘦身
只留一个心眼
让母爱穿过
密如青丝的经纬
衣服换了一件又一件
脱不下疼
2016.4.7
旧邮筒
可有人来打扰
坐进岁月深处的老人
一个驿站
多少来路，多少去路
纠结了多少喜忧
与牵挂？
斗转星移间，未及开口
时间的落英，锈成
嘴角无声的风雨
哑了一个时代
把自己还原成铁
把生和死重合成一个坐标
把一生缩小成一根钉子
楔进墙缝
举起寂寞的酒
饮进等待的殇
2016.4.17
自行车
仍蹬着历史的轮子
把自己从昨天
驮进今天
耗尽体力
把一份坚持，靠近
机动车道的旁边
以骨头挂档，靠曲膝发力
可否通过睁一只闭一只眼的
现代游戏
2016.4.18
垃圾桶
统一着装
排成整齐的一排
以立正的姿势，迎接
生活的排泄
垃圾桶之上
有多条随意的弧线
与阔绰的手
相连
一只饥饿的编织袋跑来
楚楚动人的垃圾箱
成为
景深
2016.4.19
桃花悄悄开
去年的那片心事
还有一些茬儿扎着地皮
一张稍稍发锈的时间
翻出新土的气息
根须乱了一地
两只手掬起道场
一缕白烟的绳索里
爬满超度的身影
陪伴过桃花的叶子已经发黑
捡起几枚又放下
挖一个坑——
“你们也回去吧。”
一抬头
桃花悄悄开了
春风抬着轿子
把花儿颤得满脸粉红
2016.4.25
蒿草还跪着
蒿草还跪着
春天了，它们还一片一片地跪着
风来过雨来过雷声来过
它们的身躯仍没有活过来
清明从它的尸体上踩过去
跪在先人墓前
野外几缕白烟
是天空甩下来的鞭子
我相信这些枯草是无辜的
枯草膝盖下的土地是善良的
2016.4.26
发芽的失眠
水一般涨起的夜色
漂浮着半月
我积攒八年的目光
一波一波涌过去
放进那只银碗
高处是天堂吗
母亲，我相信你就住在那里
据说那里很冷清
不食人间烟火
我把思念溶进目光
那只碗里有你的口粮
今夜，你托风捎话过来
细细地密密地挂满屋檐
我的梦怎么辗转
总掩饰不住床上
发芽的失眠
2016.5.1
父亲的衣柜
不常用，但不能扔掉，钥匙
打开柴房的门，里面
住着父亲的农具
父亲在时它们纤尘不染
父亲的手指，就是农具的
衣衫
推开尘土，农具
露出磨光的岁月，还有
深深的指痕
好像这些农具，是
穿在父亲手指上的衣衫
父亲走时，把它们
脱下来
柴房这个衣柜
回忆跋山涉水，进去
取暖
2016.5.31
山观
山就是几根柱子，顶着
一块蓝天的破布，太阳钻进来
我就得起床不能睡懒觉了
月亮钻进来我就得睡觉不能玩了
风钻进来就睁不开眼睛
雨钻进来就走不成路了
山就是长树的地方
树上掏鸟窝树下吃青杏
把饥饿嚼得又酸又涩，直至
反胃口吐白水
山就是拦门的石头，像秦琼敬德
站在那里，左一个舞锏
右一个挥鞭，斩断异想砍掉邪念
坡上，滚不了几个时辰，气喘吁吁
一个顺民
山就是几片薄田，像旗子
飘扬在头顶。一生的时光
踩成路，弯弯曲曲系在山上
人跟着路转，路跟着山转，山跟着星辰转
那几个我能喊出乳名的山头，转
成了暮霭里，转动不停的经筒
2016.5.31
路有弯曲的理由
到了山前，路
总要屈膝，作跪姿
山上的物产，养活着
许多口
田很薄，露出了骨头
路得伸进去，输送
不停的脚步，如血管
遍布全身
往远说，面对陡峭的日子
路就得弯曲，如
二十四道拐
不是为镜头好看
2016.6.4
挪用一粒药
这个早晨，一粒药
将健康摁倒在床上
医院的白，大量涌进生活
座椅上的坐立不安
来不及思考过往
医院，在中转什么？
谁给健康下药？
无限拉长的时间里
等待医生的一声判决
多少次，用泪水
为自己的人生下一场透雨
一些青黄不接里
一粒被挪用的药
让我们的双手罪孽深重
2016.6.1
凶器
从一把舔血的刀开始
认识凶器，认识铁的冷
认识石头的凶顽
认识棍棒的蛮横
认识一根绳子的绞杀
之后，认识毒鼠强
认识农药
认识三聚氰胺
认识瘦肉精，认识地沟油
认识转基因
认识空气，认识水
无法给凶器下一个定义
因为它和人心沆瀣一气
2016.6.9
动用一个比喻
父亲节，我准备动用
一个比喻
父亲，请您原谅我的大胆
和奢侈
因为只有这个比喻，才能
说明你的实在
说明我想起你的温暖
其实，我只是把你
比作一袋白面
2016.6.19
两只手，邂逅了
两只手，冬天的荆棘丛里
在一只被扔掉的矿泉水瓶子上
邂逅了
邂逅了。两只
千方百计躲避的手
一只退休，叫父亲
一只下岗，叫女儿
一点小小的财富，焊接
两根管道，流着
一样的血，也流着
一样的泪
两只邂逅的手
轻易撕开，冬天的
锋面
2016.6.26
为婚姻买一件衣裳
为买一件衣裳
她吃尽了苦头
柜台上的标价高过身家性命
提在手里，抖抖
掉下一些砖头？一些钢筋？
再抖，掉下风？掉下雨？
掉下血泪？掉下尊严......
她说：婚姻得穿一件衣裳
不然露出的
很难看
2016.6.29
摇摇晃晃的日子
身子简单到只剩一把骨头
轮子，还在，锈满时间的旧
架子，还站着，只是
一脸沧桑
这刚好载动她的生活
用尽全身力气
把日子，扶上
摇摇晃晃......
这辆三个轮子的车
不耗油，骨头传动的力
穿过风雨，“吱呀”一声
插进，城市的骨缝
这个城市有太多的废品
她，去回收
2016.6.28
地板给楼的痛被风扶住
为一个姿势，撇和捺两脚并拢
人就简单成了一根骨头
省略了脸和脸上的褶子
省略了头上顶着的盐碱
一根长了六十多年的骨头
像一根秋草被拦腰一折
就，跪下了
野外的那些草
此时已卸下了春天，卸下了夏天
也卸下了秋天
可这根跪下的草，在生命的深秋
还背着走过的季节
钉向地板的瞬间
折起的骨头有了铁的属性
地板给大楼的疼痛
被路过的风，扶住
2016.6.30
被看见
人造的光举着佐刀
破窗而入
蜗居暗中的隐私与自由
躲进事物的背面
高与矮，富与贫，强与弱......
对峙出一种角度
玻璃还是完好无损的
像一件法律的外衣
2016.7.19
从牛粪上站起的炊烟
心里的那片草原
一直绿着
以旅游的方式，接近她
却发现，她一直在迁徙
被风沙赶着
被帐篷追着
那些从沙砾和脚印间
慢慢站起来的叶子
一点一点凑在一起，铺出
一层稀疏的绿
养活着从牛粪上站起来的炊烟
养活着跋涉而来的目光
远处的敖包经幡飘扬
我抬起的脚
该放到哪儿
2016.8.1
接触草原
接触草原，从一条哈达开始
哈达高过头顶
高举的还有一碗酒
对应内心的辽阔
马头琴需要草原的坦荡
需要骏马的奔驰
收纳一个民族的荡气回肠
当篝火点亮夜色
安代歌中起舞
舞动的手臂，成为
一堆火对于游牧
鲜活的注脚
2016.8.2
中元节
一连下了几天雨
中元节这天终于停了
这是鬼对天的胜利
路上塞满了车
在先人墓前
我都要挥锹斩草
露出一块地皮放贡献和膝盖
土都被雨淋成了泥
随便抓一块就能捏成泥人
尽管这天我磕了许多头
回来的路上
我就后悔
没有给那些野草
磕上一头
2016.8.17中元节
每一声喊都有后坐力
那时候，我是多么幸福
每一声喊
都被稳稳接住
就像我不想走了
总被一双手
暖暖抱起
一个身影消失
抽空整个世界
撞针击发的呼喊
还在寻找
我只一次次承受
它的后坐力
2016.9.4
一株迁徙的谷子
水泥台阶已经交出内心的热
还原出一些石头本性
闲散在又一度秋风门口
成为一个隐喻
惊异于台阶裂缝间的一株谷子
努力摆脱草的纠缠
依然羸弱，那样地熟悉
这是怎样的一次跋涉
你能喊出我的小名吗
杂草已开始交出枯黄
你依然锁紧体内的风声
在一栋没有生命体征的大楼下
倔强地活着
镰刀锈满荒芜
一株谷子迁徙粮食的美德
越来越烈的秋风
可否麻醉没有收割的疼痛？
2016.9.10
宽窄巷子
历史被收藏进
宽的窄的巷子
老成都的一碗盖碗茶
我来端起
宽的窄的人生
熙熙攘攘的人流
是否在寻找都市的纵深
骨折的历史拄着沧桑
风吹不散红灯笼点燃的墒情
一场雨后，市声的信子
蜿蜒而出
恺庐，宽居，静苑......
一些名号还在
像市场上的反季节蔬菜
被本地的和外地的人们
消费者......
2016.9.22
洗手
翻手，指纹淡了
覆手，皮肤蔫了
几点色斑，若天际星辰
一层一层水，从指间流走
尘垢去了又来
风声紧了又慢
汗味尿味香味臭味
将一缕炊烟腌制得浓淡相宜
天天洗手
十个兄弟，不离不弃
是我的敢死队
也是我的警卫营
搓搓，揉揉
为日子按摩
那粒来不及冲走的疼
疤在拇指根部，流水过后
隐约如一只眼睛
露出宽容的目光
2016.11.9
孤独消瘦成刀
村庄和坟茔之间
这一巴掌裸地，是你的新床
孤独消瘦成刀，插进
立冬和小雪之间
解剖冷，剔除炎凉
可有一根温暖的骨头
拄着
走出你的抑郁？
2016.11.13
截面
星期天的街头，更加拥挤
嘈嘈杂杂，熙来攘往
截面，全是侧身
你从我面前侧身而过
我从他面前侧身而过
从机关大门前侧身而过
从迎亲车队边侧身而过
从地摊面前侧身而过
从一则寻人启事面前侧身而过
从倒地的大娘面前侧身而过
脚步匆匆，侧身而过
如扁体的书，在养生和太极的缝隙间
一本哲学就可安身
而人与人的缝隙间
住着风声
人挤成更扁体的镜子
彼此都看在眼里
却谁都不能作为证据
2016.11.14
从太原到南宁
一
“落地了。”
先用一条信息，放下
被我牵到半空的亲人
坐在飞翔里
俯瞰山川
每想起幅员的辽阔
和土地的厚重
就是一次飞翔
平原或山岗
都有血脉在生长
每一个村庄都还有另一个名字
叫做故乡
二
刚看吧雪舞
又闻花香
在机场更衣室
季节的变化简单成一次
脱衣穿衣
风雨雪霜
草木荣枯
人其实也是一种符号
在丰富四季的表情
2016.11.19
太原咳嗽了一下
太原小店
发生三点四级地震
有网友查实
当天太原污染全国第一，便说
太原被雾霾呛得
咳嗽了一下
2016.11.18
才发现你是一个猎人
一支月光射入梦中
带着咳嗽和鸡鸣犬吠的啸声
跑了许多路
世界小得如一个围子
才发现你是一个猎人
随意抓一条小路拉成弓
老年斑像风吹熟的树叶
交出成年累月的箭伤
2016.12.2
白玉亮，网名老白，山西临县人，诗歌爱好者。作品散见《新诗》、《绿风》、《诗潮》、《散文诗世界》等刊物和《诗歌周刊》、《现代诗选粹》、《新锐诗刊》、《诗山西》、《天下诗网络》等网刊，《蒿草还跪着》被评为中国诗歌网“每日好诗”。有作品入选《星星诗人档案·2015年卷》、《山西文学年度作品选·2014诗歌卷》等。 QQ:1181255960 手机：18703482357 通联：山西临县新城青少年活动中心信息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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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3-28 18:15:4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