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罗学娅 于 2017-12-10 20:38 编辑
冬至是我国传统二十四节气中的第二十二个节气,是数九寒天的开始,人们把它当成大年来过:家人团聚、祈求暖冬,祈盼新春。这样重大的节气,必然离不开美酒,美酒飘香中,冬至永远是醉陶陶的、暖融融的。 在儿时的记忆中,这个时节最为忙碌的是外婆,她为了让全家老小能在冬至之夜喝上甜甜的米酒,会提前好几天,设法弄回家几斤糯米,淘洗干净后,用清水泡上一个晚上,然后,捞起来装进甑子用大火来蒸,直到蒸出糯米饭特有的清香,才取掉围在甑盖边缝隙的毛巾,打开甑子盖,把热气腾腾的糯米饭倒在事先准备好的一个大簸箕上摊凉。这时,糯米饭的暖香迅速充满小小的厨房,瞬间驱散尽冬日寒冷,仿佛进入了一个白雾蒙蒙的童话世界。 只见外婆在热气腾腾中,将温凉的开水浇向摊开的糯米饭上,不时用手背去试着温度,等到她说可以了,我就赶快把洗干净的土陶钵钵端出来,外婆在钵钵的内壁撒一些捻好酒曲粉,然后,双手把糯米饭捧进去,铺一层糯米饭,撒一撮酒曲粉,糯米饭铺完了,她就在面上的中心做一个漏斗似的酒窝,用温开水把曲粉碗洗干净,再把这水浇在糯米饭的面上和酒窝里。然后,把土陶钵钵盖好,用棉被包裹起来,放在床上靠墙的角落。 当时,我们家七口只有三张床,三床被子,用了一床去焐酒,就得三四个人挤一个被窝,晚上脱下来的棉衣,还得盖在焐酒的钵钵上。外婆会适时伸手进去摸一下,感受里面的温度,如果觉得温度低了,她会把第二床被子也盖上去。待到满屋酒香时,必是冬至节气到。 外婆还要到山上去挖的一些据说是补药草根,买上一只最廉价的羊蹄,在冬至那天,炖上一大锅补药羊肉汤。一家老小围坐在一起,外婆首先是端上一大碗米酒,叫我们四个小孩先喝,说是冬至喝了酒,不怕冷脚手。 我闻到米酒香香的,甜甜的,禁不住喝了一大口,竟然醉了,那是我在朦胧少年时期的朦胧第一醉,两个小脸蛋红扑扑的,跳到床上手舞足蹈地唱起外婆教的童谣:“一九二九怀中揣手,三九四九冻死懒狗,五九六九河边插柳,七九到八九燕子回来建新屋,九九加一九耕牛出门地里走”。唱着唱着,倒在软软的被窝里睡着了,睡梦中,还吧嗒着小嘴,享受着甜美的醉暖冬至。 中学毕业,我下乡到了一个偏远的小山村,那里不通公路,不通电,不通广播线,一个主要劳动力辛苦劳作一整天,就值一角七分钱。在那与世隔绝的冬至日,没有肉香,但家家户户都有酒香,红苕提取淀粉后的渣酿出的红苕酒,甘蔗提取糖后的皮酿出的蔗皮酒,它们让我想起了外婆做的醪糟米酒。 于是,我托人到镇上买了酒曲子,凭着记忆中外婆做米酒的步骤,用生产队分的晚稻米,泡、蒸、和、焐,一点不马夫。房东大娘热情地来帮忙,用一个大萝蔸,装满了干谷草,把装好和了酒曲粉的晚稻米饭钵钵放进去。我还学着外婆,白天把被子盖在上面,晚上把棉衣盖在上面,时不时伸手进去摸摸,观察着它的温度。终于在那个最最寒冷的冬至前夕,我的知青小屋溢满了米酒醇香。 冬至那天下午,生产队放假,邻村的几个知青战友来到我的小屋,传阅那几本十分有限的书刊,再围着那台小砖头大小的收音机,饶有兴趣地收听新闻和刘兰芳讲的评书,还跟着收音机一板一眼地学唱革命样板戏。 不知不觉,夜幕降临,我用醪糟煮红苕来招待大家,最重要的是我从醪糟钵钵里倒出一大碗米酒,大家依次转着,大口大口地喝着,很快忘却了山村夜晚的寒冷,热火朝天地感慨:虽寒风凛冽,万物凋零,但过了今天,白昼将逐渐变长,寒夜将逐渐变短,数九寒天开始了,明媚春天还会遥远吗? 后来,上学就业,成家生子,不经意间,儿子又有了儿子,我也到了记忆中外婆在世的年龄。每每看见日历上跳出冬至二字,作为长者,我自然要隆重地安排过冬至,当然早就不用像外婆那样辛苦地去做米酒、挖补药了,白酒、红酒、米酒、醪糟,超市里应有尽有,冬令补药,也提前好几天就在各大药房热闹上架,只需买上两斤上好的羊肉和一副补药炖起,晚上一家人团座在一起,斟上一杯自己喜欢的美酒,盛上一碗浓香扑鼻的补药羊肉汤,慢慢地喝,细细地品,醉暖冬至,尽在其中。 暖暖醉意中,我还是会想起外婆做的糯米酒,还是会想起在乡下煮的醪糟红苕,那些特别的味道告诉我:无论冬至有多冷,只要有酒,有家人,就能醉暖冬至,走向新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