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何玉忠 于 2022-12-19 19:43 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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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艘乌篷船慢悠悠的在阳澄湖面上荡漾,船上挂满渔网,渔网上缀着白色塑料做的鱼漂,绿色的网格里还夹杂着一些散乱的湿漉漉的贝壳。船头横着一根松木杆,松木杆上立着几只钓鱼郎,黑色的羽毛上挂着水珠,黑里镶着红边的眼球死死地水面的一举一动。 乌篷船的中央面积很小,一张桌子就几乎占去了三分之二的空间、汪一彪木头一样的靠在船席上,一口接着一口的超嘴里灌酒,浓郁的酒香在船里弥漫。他的对面是子豪和小妹,二个孩子还没有从惊慌里缓过神来。几天前的一幕还像电影一样一幕幕闪现,那黑洞洞的枪口,密集的暴风骤雨般的子弹。那因恐惧而变形的眼神,还有中枪后涌出的眼红的血液,白白的豆腐脑一般的脑浆……此时,二个孩子无助似地紧紧偎依在一起,小手相互用力拉着,生怕有一丝分神,对方就会跑掉,会像郑局长和稽老板一样,从地球上永远消失……何健蹲在船头,用手轻轻抚摸钓鱼郎粗壮的脚掌,眼睛里飘着不易察觉的冷酷。其实他心里很矛盾,当初来到鹿城是稽老板接风,吃得好不好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人家的一种愿望。一种施舍。虽然是人之常情,可那也是一片心啊。可是现在,稽老板却死在自己的枪口下,这一点是谁也改变不了的事实。要是自己的口令晚一点,稽老板也能会有生还的可能,那么自豪和小妹恐怕就有危险了。在稽老板和子豪之间选择。亲情的血肉相连完全可以战胜朋友,况且自己和稽老板还谈不上是朋友,不过是受人点水之恩罢了。子豪就不同了,他的身上有一半的血统和自己一致。关键时刻自己的选择是明智的,没有一丝错误。于情于理都是正确的。可汪一彪却不这么认为,他是个性情中人,把哥们义气看得比天还大。他的印象里如果没有稽老板,没有和稽老板微妙的关系。他的事业不可能如日中天。所以,他觉得和稽老板几乎是一个整体密不可分。所以,他特意约何健湖上一谈,可谈什么呢? 周围静悄悄的,甚至没有一丝的风。 另一侧的船头并排趴着二条狗,是郑局长的“王子”和稽老板的“公主”。此时的“王子”和“公主”早就没有了往日的光彩,病怏怏的靠在一起。尤其是“公主”。自稽老板死后,她几乎一周时间没有吃一点的食物,每天就是眼光散漫地盯着远方。没有人给她洗澡。使她的身上有一股难闻的味道。何其丽试探帮助她几次,都没有成功。没办法,何其丽就把“王子”送过来,二条狗一见面,才发现了彼此的狼狈。于是就嘴对着嘴,低声的“呜呜”。什么意思谁也不懂。不过从那以后“王子”也不吃不喝,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公主”。何其丽凑近看过,才发现二条狗一直在流泪。何其丽眼睛一酸,当时就哭出了声、 忽然,“公主”抬起头,对着遥远的天空哼了一声,就头一耷拉,死了。 “王子”用头紧紧依偎在“公主”的头上,嘴里也含混不清地呜咽着。 大家不动声色,静静地望着它们。 “王子”低吟了一会儿,就摇摇摆摆的站起来,回头看了看船仓里所有的人,然后用嘴叼祝“公主”纤细的脖”子,艰难地朝船边拉。到了船边。“公主”扑通一声掉进湖里,“王子”也是一声长啸,这叫声太渗人了,之后也“扑通”一声跳进湖里。汪一彪准备伸手去啦,来不及了。船上所有的人几乎是眼睁睁看着二条狗落到了湖里,也清晰看到了它们紧紧抱在一起,随着大团的气泡不断上升,“王子”和“公主”在慢慢下沉,直到湖面上没有一丝的波澜,静悄悄的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钓鱼郎回过头,看看船舱里的人,它搞不懂这是怎么回事。 汪一彪又开始喝酒了,这次是一大口,嘴里嘴外全是辛辣的酒。 “喝什么喝?这点小事都詬不住,能成什么大事?”何健大声的斥道。 “这事小吗?小吗?”汪一彪眼睛立刻喷出了火,“你看成是小事,对我来说这是大事,天大的事。人都没了说什么都是屁话。没用,没用,统统的没有。”汪一彪大声喊叫,随手把酒瓶丢到了湖上。然后头一歪,嘴里开始了呢喃:空的,什么都是空的。 何健不理他了。他对汪一彪是了解的。所以,对于他给稽老板收尸也没有觉得不妥。他就是这样一个人。要不是这样,他当初也不会东躲西藏了。也不会和稽老板攀上了交情。也不会有今天这么大的事业了……何健不出声了,他心里明白,汪一彪是有恩必报的人,他现在的心里谁都能够理解。 “姐夫,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何必总和自己过不去。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你就不要太往心里去了。稽老板虽然没有了,可这孩子还在,孩子是无辜的。你可以把对稽老板的好用在孩子身上,多多关心点她比什么都强。你说对不对?”何健不轻不淡地劝着,心里却在想,妈的,哥们义气和原则一比,简直不值得一提。 “舅舅。”子豪颤颤巍巍地挪挪屁股,伸手抓住何健的衣角。 “子豪,有事?”何健低声问。 “舅舅,稽伯伯是好人还是坏人?”子豪问。 何健猛地一愣,好人还是坏人?自己也搞不清楚。好的标准是什么?坏的标准又是什么?二者之间的差异又在哪里?何健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答,抬起头,看到的却是子豪那黑黝黝的充满渴望的眼神。再看看小妹,也是一副真心等待的模样。 “子豪,稽伯伯对你好不好?”何建发过来问他。 “好。”子豪没有犹豫。 “那他就是好伯伯。”何健耐心地说,“伯伯对你好,就说明他是好伯伯。”何健说。 “可是好伯伯是不是好人呢?”子豪又问。 “这个……”何建打了个遁,“那你说呢?” “我说伯伯是好人。”子豪肯定地回答,“他原来好像不怎么好,后来一点一点的学好了。是吗?” 何建不忍心伤害孩子的心,就是:“是的呀。” “不是的……不是的……”小妹忽然插话,然后对着子豪说,“小哥哥,你忘记了,爸爸叫我们来时告诉我们的,爸爸是坏人,我们可能是好人也可能是坏人。如果坏人抓住了我们当人质,我们就是好人了,小哥哥,你忘了吗?” “没有。”子豪说。 “还有,爸爸说好人是要保守秘密的。我么是好人,就一定要保守爸爸给我的秘密啊。” “那你还说。”子豪大声对小妹喊起来,“不要说了。” 何建眉头一皱。难道还有什么秘密。 汪一彪也是一愣。 “好人不许说谎的啊。”何健轻声说。”你们要当好人吗?” “要当好人。还要像舅舅一样当解放军。”子豪大声地说。 “所以不能说谎话。”何健这会加重了语气。 子豪回过身,抓住小妹的说,“我们不能说谎,舅舅是解放军,我们就和舅舅说了吧。” 小妹胆怯地对子豪说:“爸爸让我听你的,你说吧。” 子豪这才放心了,他从单薄的衣服里掏了半天,才拿出一个手绢包着的信封,递给了何健。 何健不解地接过来,打开手绢,是一个黄色的牛皮纸信封,上面用繁体字歪歪扭扭地写着一行字。封口没有黏贴。何健疑惑地抽出信,是稽老板的笔体: 小妹,子豪: 如果能看到这封信,就说明我可能是凶多吉少。孩子们,不要难过,这一切都是我的错,和任何人没有关系。我真诚的希望你们能忘记这一段不愉快。 说起来挺遗憾的,我没有看到你们健康成长,也不能为你们的将来做一点的贡献,这都是命啊。谁也改变不了,包括我自己。 其实,我误入歧途已不是一年二年的事了,今天的局面也是我预料之中的,我不埋怨别人,要怪只能怪自己。一直以来,我就是在刀刃上舔血,时时刻刻都有危险…… 这里还有二张存折,一张二万的送给老汪,告诉他是我赎罪的钱,他一定要收下。另一张10万元是留给小妹的,小妹还小,就烦请老汪代劳,当然了,老汪也有权支配这十万元,即使一分也不留我小妹,我也不会怪他…… 何健眼睛有些湿润,他把信递给了汪一彪, 汪一彪接过信,只看了几眼,就央求何健读给他,里面的字他有好多不认识。于是,何健就一字一句的读起来。读着读着,就感觉到汪一彪的双肩一耸一耸的,一只手掐在另一只手的虎口上,掐得几乎要渗出血来。 猛地,他一把抱起了小妹。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大颗大颗的顺着黝黑的脸颊流下。 “叔叔别哭,叔叔别哭。”小妹用细嫩的小手不停地为他擦着眼睛。 “不要叫叔叔,叫爸爸。”汪一彪忽然说。小妹楞了一下,浑身颤抖了好一会儿,才“哇”一声大哭,嘴里含混不清地喊着爸爸…… 子豪也被感染了,他依偎在何健怀里。高兴地也喊起来:我有妹妹了,我有妹妹了。 这时。船头的钓鱼郎忽然直直地扎进湖里。随着巨大的水声,一条半米长的大红鲤鱼被甩进船舱。 “走。我们回家。红烧鲤鱼。”汪一彪放下小妹,乐呵呵地招呼,“回去再喝几盅,一醉方休。” |